《头号玩家》的故事背景设置在 2045 年的美国哥伦布市,现实世界肮脏混乱,破败不堪、贫富差距严重,仿佛地狱一般。
人们宁愿生活在虚拟的乌托邦中,也不愿意体验真实的生活。蒙尘的乌托邦就是对乌托邦的消解。
导演从人类的恐惧中提炼出具体的视觉形象,用镜头将这种失落的、衰败的,带有末世气息的想 象具象化,给人以视觉和心灵上的双重震撼。
蒙尘的乌托邦在影像上体现为视觉空间的异化。电影中的场景设置有别于观众所在的世界, 而这些黯淡光影的设置 就是为了给观众营造一种未来感和不适感。
影片借助这些场景的色彩、肌理和质感来向观众传递一种低沉的情绪,并通过在华丽的虚拟空间和凋敝的现实空间之间不停地切换,营造出具有强烈反差感的视觉空间,来凸显人对于现实世界的厌倦。
叠楼区是贯穿了整部电影的现实场景。男主角韦德和他的姨妈就生活在这里。
由于能源短缺,很多汽车都报废了,而这些报废的房车、客车和集装箱成为了现实世界中哥伦布市贫民的主要栖身之所。
人们用废旧的铁架做骨架, 将废弃的汽车安置在巨型铁架的每一次,作为人们生活的“房屋”。铁架看上去颤颤巍巍,“房屋”在巨型铁架上也显得摇摇欲坠。
铁架与铁架之间是狭长而曲折的走道,走道旁堆满了垃圾和废弃物品,污水横流,垃圾遍地。暗黑的色调,冰冷的质感,营造出叠楼区压抑萧瑟的气氛。
正是这种废墟似的破败的城市景观, 凸显出技术对人的异化。
《头号玩家》的故事发生在 2045 年, 正如影片开头叙述的那样:“在经历了玉米作物大减产和网络大堵塞之后,人们已经放弃解决问题。”
“玉米大减产”指的就是生态环境问题。斯皮尔伯格通过影像告诉人们正是因为人类对于大自然毫无节制的索取与破坏,大自然对人类进行报复,导致生态环境恶化。
人们得过且 过的心态已经将自己的生存环境至于不可逆转的危险境地。“网络大堵塞”指的 是人们对于网络资源的需求超过了其本身所能承受的容量。
离开网络,人寸步难行; 沉溺网络,人的日常也将陷入危机。现实世界中技术与物质的双重乏力致使人们逃 离进虚拟的乌托邦,虚拟世界近乎接管了现实生活。
一片中地狱一般的现实场景主要呈现在叠楼区, 而在女主角萨曼莎所在的另一个街区,影像就明亮很多。
与叠楼区的暗黑风格的场景相比, 抵抗军大本营的场景色彩明亮了不少。抵抗军大本营是女主角萨曼莎和一群受到 IOI 公司迫害的普通人所组建的反抗组织的聚集地。
场景中添设了很多新鲜的绿色植物,空间也开阔不少,可以看到更宽阔的天空。叠楼区是暗黑的、狭隘的、闭塞的甚至是绝望的, 而抵抗军大本营 就如同阳光照过,是明亮的、宽阔的也是充满希望的。
男主角韦德也感叹“原来我们住的这么近。”这个场景似乎是整部影片中节奏最舒缓、画面最明亮的一幕。 也是导演对于现实生活美好向往的一种写照。导演用明暗的光线的对比来表现 现实世界的贫富差距。
电影中,以叠楼区为代表的凋敝破败的城市景观,凸显了技术对人的异化; 以 IOI 公司代表的科技感的场景, 表现了技术只是冷酷无情的工具。
无论是电影灰暗的色调,还是冰冷的质感,都奠定了电影对现代工业社会和现代技术对人异 化控诉的基调。
诺兰曾是哈利迪公司的实习生,也是哈利迪的忠实信徒。尽管诺兰只是一名普通的实习生, 但他经常夸大自己,号称自己常伴大师身边学习。也因为如此, IOI 公司才同意由他组建第六人军团。
然而事实却是, 据哈利迪的好友莫罗所说,诺兰对哈利迪的了解仅限于他喜欢喝哪种咖啡。影片中,韦德去档案馆找寻第二把钥匙的线索时看到了哈利迪和和诺兰的一场对话。诺兰向哈利迪建议可以根据用户的充值金额来设置不同的用户级别。
“最高 级的会员可以叫做清水会员, 因为是这里叫做绿洲”。这句看似幽默实则充满讽刺的台词直接暴露出诺兰的小人嘴脸。
诺兰对游戏本身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只想通过绿洲获取大量的财富。诺兰从来没有从内心深处产生对游戏的热爱, 他一切行为的初衷都是功利性的。
在哈利迪去世后,诺兰妄图篡夺绿洲,成为新的主宰。不管 IOI 势力再强大, 终究只是依托于“绿洲”,诺兰的野心是获得“绿洲”的经营权,无论虚拟还是现实, 僭越成为彻底支配这个世界的上帝。
诺兰作为乌托邦的篡夺者,一直处心 积虑地、不惜一切代价地谋求“绿洲”。诺兰作为资本霸主的一个代表人物,他根本不关心游戏,也不在于玩游戏的人,他心里想的永远都是如何从玩家身上赚更多的钱。
在诺兰想方设法破解哈利迪生前设定的三把钥匙的关卡,以图获得绿洲的最终控制权时,丑恶的嘴脸逐渐显现。诺兰在游戏中对玩家威逼利诱,在现实中绑架和暗杀玩家,最终激起众怒,落得被社会贬斥的下场。
诺兰在游戏中的角色设定也符合他野心勃勃的形象。诺兰再游戏中角色是黑化超人。超级英雄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西方人的没落焦虑,他们创造了这 些现代的新神以回应上帝之死。
然而,“超人”也很快遭遇了危机——二战期间, 极权主义崛起。二战以后, “超人”逐渐被西方内化为一种极权的隐喻。上世纪60 年代,各种解放运动高举着大众的旗帜,反对象征着极权的超级英雄。
电影诺兰通过 IOI 霸权组织,不仅在游戏中 利用强大的装备和专业人员打压玩家,在现实世界中更是变本加厉地诱骗疲劳的玩家签订不合理合约,暴力控制他们的人身自由,强制玩家为 IOI 公司提供廉价的劳动力以偿还他们所欠的债务。
正是通过压榨玩家, IOI 公司一举成为全世界第二大的公司,并且正在处心积虑的谋求第一的霸主地位。
IOI 公司代表着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公司, 第六人是受雇于 IOI 公司, 寻找哈利迪游戏彩蛋的人。因为 IOI 公司规定,他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所以称他们为第六人。
第六人无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虚拟世界, 都已然成为了 IOI 公司欺压和奴役人的工具。这就是汉娜·阿伦特笔下极权主义下的“平庸之恶”理论。
而此时的“第六人”也早已不是“人”,他们变成了 IOI 公司攫取财富的工具。就跟身为战争机器的德国民众一样, 他们根本不会去思考自己行为的善恶, 更无 法做出道德判断。
杀戮在游戏中的虚拟化,使得人对于杀戮有了更深层的追求。声音和影像已经不能满足人们, 人们用还原现实触感的技术去模拟各种武器和硝烟弥漫的战场。
《头号玩家》中的玩家们每天进入“绿洲”游戏就是开始无休止的屠杀,以及对 其他玩家的伤害与掠夺,以此获得金币与装备,可以进一步增强自己的战斗实力。武器越先进,在游戏中杀的人越多,获得地金币就越多。
游戏中的暴力与杀戮体现在现实世界中,就是 IOI 集团对于玩家们的打压与控制。他们可以随意地闯入居民家中,暴力打压,进行人参控制,甚至残害人命。
电影中的“无人机”这个影像符号将技术所代表的冷漠和工具理性体现的淋漓尽致。在哥伦布市,随处可见的就是 IOI 公司的无人机,它监控着哥伦布市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以影像建构一个乌托邦并将其全然解构,这指代着乌托邦蒙尘倾覆的不幸命运。建构中的叙事体现的是成长与救赎,解构的叙事体现的是堕落与毁灭,这两种叙事进程交织在一起共同完成了《头号玩家》的故事讲述。
在乌托邦的建构中,哈利迪是“上帝”,受到众多信徒的追随,但他的一生也是寂寞的,孤独的。他没有朋友,脱离了社会联系。
面对爱情时,他因为害怕社交,选择逃避,进而失去一生挚爱。哈利迪设计游戏的初衷就是在影片结尾一 个小男孩坐在游戏机前,给一个不擅长社交的孩子带来些许内心的快乐。
但是哈利迪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设计的“绿洲”竟然成为了利益垄断组织用来掠夺财富的工具。
有无数的玩家因为自己设计的游戏而堕落,更有甚者失去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哈利迪看到自己的单纯美好的初心却毁灭了那么多的人,最后他说“现实才是唯一的真实”,这该是多么无奈的悲叹啊!
《头号玩家》的整体叙事采用的是善恶二元对立的叙事景观。反派褫夺主人 公权力,主人公夺权,最终收获事业与爱情。诺兰最为一个具体的实在的反派, 满足了观众对于英雄叙事的向往。
正如韦德在影片中所振臂高呼:“大家扪心自问,你们愿意为了绿洲从零开始吗?你们愿意奋起反击吗?”尽管这个世界如此 绝望,我们仍不能失去对抗它的希望。西西弗斯的精神介入了文本之中,给故事圆了场,使影片整体的氛围走向乐观。
而这种乐观氛围的叙事走向其中自然包括了商业资本的原因。影片结尾韦德抱的美人回归, 并且成为了新一轮财富分配的决策者,皆大欢喜的叙事走向掩盖了诸多因为科技原因而造成的问题和矛盾。
事实上, 在电影中, 个体的弱小与无力反抗只能依靠英雄的拯救才能完成救赎的叙事恰恰体现了技术逻辑下人与社会的双重没落与异化。指向堕落与毁灭的叙事最 终奠定了蒙尘的乌托邦的悲剧基调。
《头号玩家》的影像世界中,地狱般的现实场景,充满罪与恶的反面人物形象,暴力与杀戮的影像符号,都在同时全然地解构着之前建构的乌托邦景象,而这种对乌托邦的消解无疑是导演对未来世界的重重隐忧。